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词曲:天门花鼓剧团吴群;演唱:华中师大声乐系老师万莉(点击右边三角符号聆听)
【编辑说明】此文刊发后受到较广泛的关注,点击率很快超过3000,编辑不慎,误将文章删除。因有读者问询,故重刊于下,以备查阅。
襄河谣
岳口之名,从晚唐时期追仰风雅的“约价口”,到南宋年间洋溢豪气的“岳家口”,再到近现代口碑相传之“小汉口”。名称演变,反映了本邑世代黎庶“敝帚自珍”的心思,也有赖五湖四海各路朋友的倾力抬爱,是千百年间众爱与自爱、表扬与自我表扬的结果。汉江沿岸地名带“口”字的有多个,岳口上游有襄阳老河口、潜江泽口,下游有汉川马口,和天下闻名之大汉口。与上下诸“口”相比,岳口地处江汉平原腹地天、潜、沔交界处的汉水之滨,独占“形胜之要”,千年风云际会,成就了一个“内河经济圈”的奇迹、“水”的奇迹。“水由地中行,江、淮、河、汉是也(《孟子·滕文公》篇)。”汉江作为一条没有单独入海口的长江支流,能与长江、淮河、黄河并驾齐驱,足见其在华夏文明史上的地位。但是,岳口人眼里没有汉江,只有襄河。要打鼓泅(游泳),就说去潭里,或是河里,“潭”指西边的荷花潭,“河”就是襄河;说岳口对岸沔阳的李嘴、郑场、毛嘴,不说“江对岸”,只说“河落边”。清代官方版县志中的岳口地图,标注的也是“襄河”。襄河,汉江中、下游水道,自襄阳以下流经宜城、荆门、钟祥、潜江、天门,一直到沔阳、汉川地界,最后在武汉汇入长江。遥想上古时期,作为古云梦泽所在地的江汉平原,大泽深湖,水网纵横,襄河干流并无十分固定的河道及堤坝约束。岳口以北的天门全境均为襄河泽被之域,河水经常在岸左即北方洼地(主要是天门河流域到刁汊湖地带)呈漫漶状态。千万年间,汉水夹带的大量泥沙不断在此沉积,“淤生其亩,广其田川”,云梦泽由湖盆而沼泽、由沼泽而平原,终形成河湖交错,阡陌纵横的江汉鱼米乡。
历史上天门之义河、西江、截河、三汊河、巾带河,乃至整个天门河,与襄河渊源极深。康熙版《景陵县志》载:“大河分一支自牛蹄口东迳陶溪潭、干滩驿出脉旺嘴为小河。”说的就是起自岳口上游陈家场附近的襄河支流——牛蹄支河。襄河在岳口上游分成南北两支,流经岳口的南支曾经仅为小支,北支即牛蹄支河古道,为干流,其在天门境内又曾分支多处。时人多知天南长渠,部分年轻人却不知天南长渠大段系牛蹄支河改造而来,更不知牛蹄支河曾是襄河干流,被当地人叫作大襄河。只是由于长时期的泥沙填积抬高了河床和两岸陆地,河道淤塞,北支式微,南支成为干流,成就了岳口的崛起。如今,襄河水仍在不舍昼夜地滋养着天门南部和东乡广袤的土地。
“襄”为古字,含上、高、举之意,史书里的“怀山襄陵”“云起龙襄”皆昂扬有为之辞,襄河的历史没有辱没这个好字。襄河,就是天门境域世代子民共同的母亲河。
二
从出生地天门城关搬到岳口,一定是老天对我的特别眷顾。作为人类一个渺小个体,在下农村以前,我及时地在襄河怀抱里学会了活命。岳口的主街陈家巷子北连天岳公路,南接襄河轮船码头,后来打怪升级两次,先改称解放街,复改为解放大道。我居住并就读的岳口解放小学在解放街北端临近街口处。高年级设街西边的八德堂,紧邻岳口郊区生产大队——汉江一队5小队;低年级在街东边的陈家祠堂,和汉江一队6小队社员居住地相邻。岳口的郊区大队:上街是汉江一队,下街有汉江二、三、四队。命名反映了鼎革者的意志,如果由当地百姓取名,估计会叫襄河某队。八德堂:会道门场所,位于邻近解放街北端街西边,原为水府庙,1936年改为八德堂,主建筑由前、后殿和花园构成。后改为天门初级师范附小校舍,又改为解放小学校舍,上世纪60年代末拆除。陈家祠堂:陈氏宗祠,位于原陈家巷子东边(原木屐街口),清雍正二年(1724年)修建,后为解放小学校舍,上世纪60年代末拆除。陈家巷口桥:岳口古桥,位于原陈家巷与环城沟相交处的教门馆侧后方,原为城门外木桥,后改石桥,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尚存,后湮没下陷,拆除。比起县河“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的婉约,襄河绝对是“铁板铜琶”般的豪放气派。襄河儿女惯在风里浪里讨生活,岳口的男伢没有不会打鼓泅的。盛夏时节,河里像“下饺子”,只见黑压压的人头。有带车胎下水的,不为保命,只为好玩。车胎不是自行车、板车上那种猪大肠般细小的红色车胎,是可以承受两个人重量的黑色大马车胎,总有男孩仰躺在车胎上,顺着水流招摇而过。从一码头到渡口,到轮船码头,再往下到二码头、三码头,是打鼓泅的集中地。这里有趸船,可以跳水,但河边水下都是石块,不好立足。且因主航道靠近岳口一侧,“迎流顶冲”,水势湍急,一旦下水游,至少是在下游百米开外才能上岸。所以很多人选择去“河落边”,打鼓泅的人坐渡船不用交过河费。对岸是大片沙滩,河床由浅入深,水流舒缓。待到天色向晚,人们纷纷上岸起坡。“岳口十景”之一是堤上观赏的夕阳归舟,名曰“沧浪渔唱”,只是我们没文化,无意领略,只看到堤下的陈家巷子,一辆辆从天门城关回转的空载马车,一如凯旋的岳家军,“嘚嘚嘚”拐进堤坡下轮船站旁边的搬运站大门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由搬运和陆运合并组成的运输公司拥有板车马车一百多辆,牲畜近百头,是岳口一支十分雄壮的队伍。八九月份上游山洪爆发,襄河变了脸,水位陡涨,河面比平时宽了不止一倍,浑黄的河水裹挟着上游的树木、草垛,甚至房屋架子、死的活的牲口等咆哮而下。有小学同学在作文里用“簸箕大的旋涡”形容水势,簸箕直径约有1米,非同样直径的脑洞,想不出这比喻。此原创金句经老师不怀好意地扩散,在我们中间经久不息地流传。汛期打鼓泅的人就很少了,除了贪“浮财”的人。我们把打捞水中浮物叫“搂浪渣”,这是十七八岁以上水性高超的大人才敢做的事。像我们这样10岁出头的小屁孩没这个胆子和板眼,当然,看热闹是必须的。搂浪渣的人用长竹竿绑钉耙,或是绳子系上铁钩,看准目标下手,曾见到有人用钉耙拉衣物,待翻过来,赫然一具死尸。有特别好又难以弄上岸的东西,比如大木头、家具等,只能下水,那就要在下游好几里开外才上岸了。半码头:又称轮船码头,正对(陈家巷)解放街街口,原为杂货码头,后为专用客轮码头,游人最密集处。乌龙码头:岳口剧场上堤处,又称渡口,岳口古渡口之一,上世纪60年代及以后为机帆船轮渡码头。一码头:生资仓库上堤处,起卸化肥、木材等物质的码头。刘家祠堂:岳口刘氏祭祀场所,位于轮船站西边复元巷。建于清末,1951年拆除后成为岳口搬运站地盘。
襄河打鼓泅兼有玩耍和洗澡的双重意义,所以一般都是傍晚进行,男女老少齐下河。去荷花潭打鼓泅则是男孩子的专项游戏,多在中午时分去。荷花潭在岳口西郊,是化肥厂背后从堤边一直向北延伸数里的数十个大小水潭的总称。历史上此处河堤多次溃口,洪水冲刷成这一溜数里长的水道遗址,所以这里的土质均是沙土。沙土最适合栽种花生、红苕,还有瓜果,去荷花潭实际上是我们的专享套餐——以打鼓泅为中心内容,兼具摸鱼踩藕及沙田刨食的收获之旅。有藕肠子、莲蓬、菱角,有瓜果、花生、红苕,没有作业没有家务没有管教约束。在清凉的潭水里打水仗、饱口福,还有比这更爽的童年时光么?虽然也曾在摘地里黄瓜时不幸被抓了现行,游田示众,亲自怀抱赃物,亲自手拿话筒,供述作案经过。这是我少有的主角待遇和高光时刻。迎恩寺:原位于天门化肥厂处堤下,清乾隆27年(公元1762年)建,清光绪4年(公元1878年)溃堤冲毁。湖震书院:原位于天门化肥厂厂区,为江浙帮会馆,始建于清乾隆38年(公元1773年),清光绪4年(公元1878年)溃堤冲毁。熊家花园:私人园林别墅,位于天门化肥厂后面的荷花潭处,建于嘉庆年间,曾遗有米芾、范成大等的题刻。与迎恩寺同时毁于溃堤洪水。那是肚皮远比面皮重要的年月,有限粮食与无限饥饿之间的矛盾和阶级斗争一样尖锐,从中央到地方都成立过高规格的“瓜菜代领导小组”,号召人们“低标准、瓜菜代”。我们被大人差遣去打个酱油,都忍不住要偷偷喝一小口,实难抵挡瓜田李下的诱惑。就是“瓜众”,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,有时需要冒险。所幸襄河边的伢从来不缺冒险基因,我们在糊口填肚皮方面天生强悍,无师自通。陈家祠堂拆除后,新建的解放小学东边有一条南北向水沟,北到岳口医院,南到小庙供销社生资仓库。这是汉江一队与二队的界沟,沟东为汉江二队卢庙队的大片瓜田——沟西众多小孩垂涎已久的地方。看瓜人守得严,大家谨按游击战“十六字诀”行事,瞅准机会,瓜田边飞快摆个系鞋带pose(其实都赤着脚),得手后飞快逃窜。那时我们赤脚多,穿鞋少——既可延长鞋的寿命,又方便随时下水。解放小学旁边的这条沟曾布满了我的足迹,只要下雨,或是灌水浇地,就是我们捞鱼的机会。有年春节前夕,我在沟里逮到一条约两斤重的鲤鱼,这条鱼成为那年团年饭的主菜。若干年后,沟没了,那里开辟为居民小区,取名孝义新村。我家在那建了间私房,房址大致上就在我当年捉那条鱼的方位,尘世因缘真是个难以解开的迷。孝义堂:位于汉江二大队芦庙队,现岳口孝义新村所在地。始建于1919年, 1950年代用作生产队队部办公场所,后拆除。
鱼米乡再贫瘠,也不会“长铗归来乎食无鱼”,那时的鱼真多。有段时间我住在化肥厂,食堂就在荷花潭边,工人们吃了饭就舀潭水洗碗,残菜剩饭散落水里,不断有鱼上下翻腾抢食,雪白的肚皮在水里闪过,撩得人心痒难耐。弄个竹竿系上钩线,随便钩点饭粒或面坨,放水里就有咬钩的,一拉一条,绝少落空。这是我钓鱼生涯的开端,后来就不行了,化肥厂的工业废水不断朝潭里排放,有年冬天,厂后面方圆几里的水潭里,鱼儿纷纷浮头,捞上来的鱼吃起来都有一股氨水味。钓鱼越来越成为一门技术活,只有“活鲫鱼老头”出满勤站满天,风雨无阻。全镇小孩都认识这位岳口惟一的职业钓者。他所有的钓具都是自己设计或打造的,比如鱼钩,市上售卖的鱼钩都是倒钩向内,他的鱼钩却是倒钩向外。我曾经高价找他买过一枚鱼钩,业绩并不好,鱼似乎认人不认钩,老头另有不传之秘。钓鱼专业性太强,又费时间,所以我们捉鱼多采用更简单直接的办法,如在流水沟里埋下“竹háo子”——一种“请君入瓮”式的捕鱼工具。最粗暴的,是将水沟的一段用泥巴两端筑坝拦死,然后用脸盆将水舀干,竭泽而渔,纯体力活。如果要向一个水塘的所有鱼类下手,则须众多狐朋狗友一起下水,这叫“反坑”,一个杀气腾腾的名称,让人想起反动、反xx,还有“薛刚反唐”等嚇死怕人的字眼。“反坑”的基本工具是“哈搭子”,由一个弯弓样柳条框和网兜组成的撮鱼工具。买是买不到的,只能自己做。关键工艺是网的防腐处理——用猪血浸泡揉搓后晒干,如此这般反复两三道,使猪血里的蛋白质渗透进渔网纤维里,变性凝固,拒腐蚀永不沾。我们下水后一字排开,用“哈搭子”在水中齐头推进,要不了几个来回,塘水就混浊不堪。鱼儿纷纷浮头,鲫鱼则扎进水底的泥巴里,都逃不脱被捉的命运。那几年,我们“反”遍了上街周边几乎所有的大小水塘。
无论是捉鱼踩藕还是采摘瓜果,都是为了糊嘴。每个小孩都能从大人们精打细算的日常行为中、从父母发工资前几天的愁眉苦脸中、从兄弟姐妹看到吃的就炯炯发光的眼睛里,感觉到生活的窘迫和生存的危机。所有的创收都是小伢们自发的行动。在郊区生产队刚收获过的田地里,总会有小伢们忙碌的身影,我们挖地三尺,很耐心地翻找没有收干净的萝卜、红苕、花生、洋芋等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。除了吃的东西,其他可以贴补家用的东西也在我们的“狩猎”范围内。襄河上游紧挨着化肥厂的是岳口电厂,烧煤发电,于是就有煤渣可捡。我捡煤渣是团队出动,带着弟弟妹妹,推着自制的独轮车。隔一段时间(大概半小时),电厂工人就用铁皮车将烧过后淋了水的煤渣推到堤上的煤渣场倾倒。我们一拥而上,高举锄头之类的挖刨工具,将冒着热气,闪烁着暗红火星的煤渣刨到随身携带的铁篓或竹箢子里,再提到一边去细细分拣。这是火中取栗的激烈战斗,我付出的代价,就是在一次争抢中被倾泄而下的滚烫煤渣灌进了套鞋里。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脱下套鞋,一只脚已烫成红烧蹄髈,不堪回首,不提。岳口伢很多都拥有一辆自己制造的独轮车。一个滚珠轴承当车轮,一根铁棒作车轴,两根一米多长的木棍当车帮,钉几块木板就成。这是我们讨生活的基本工具,除了捡煤渣,买米、买煤、地里刨食都要靠它运输。去下街多是买米买煤。庙巷口的红卫粮店和更下游的煤场都紧靠堤坡,大宗物质的仓库或卖场多设于堤坡旁,方便水路运输和转运。堤外对着红卫粮店的,就是二码头和三码头。护国寺:规模宏大的寺庙,位于庙巷街口堤坡下,始建于明万历年18年,寺内曾有碑文“宋岳武穆曾此屯营”。上世纪50年代拆毁,建红卫粮店。青石码头:又称二码头,岳口古渡口之一。清嘉庆19年(公元1840年)建。初为百杂货与棉花码头,后改客轮码头,后来主要起卸煤炭、黄沙。
下街的废品收购站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,牙膏皮3分钱一个,猫狗皮毛(罪过罪过!)、废铜烂铁、挖的半夏等中药材,小伢脑壳想得到的可以来钱的事,都会想方设法去做。比如养蚕,通常是将蚕卵(产在纸上的蚕卵)揣在贴身衬衣的表荷包里孵化,上课时,乘老师不注意就偷偷拿出来,看有没有蚕孵出来。待到孵出小蚕,放纸盒(比如医院装过针药的盒子)里,放学了要去摘桑叶,岳口医院旁的渠道两边栽满了桑树。桑叶要干燥以防蚕宝宝拉稀,纸盒要盖好以防蚊虫。小本经营不容易,蚕茧也卖不了几个钱,但绝对是有技术含量有获得感的光荣创业经历。解放小学操场边是牛马交易所,女伢割草卖,一篮草可以卖1到两角钱,男伢则放牲口。总有小孩在牛马场晃荡,等待商机。有一次,给河南贩子放毛驴,其他小伙伴都是牵一头或两头,我牵了三头,盖因带着弟弟,好歹凑了个人头。一头驴两角钱,三头6角钱,一单大生意。我们把驴子牵到上街堤外的沙窝,把缰绳一端的钉橛钉在堤坡上,然后自由活动,人畜两便。襄河在岳口上游一段是南北流向,到了沙窝突然一个大转折,向东而去。航标站、船厂、汽车轮渡码头都设在这里,滩涂开阔,好玩的地方多,这是我们的免费游乐场。河岸上倒扣着修理中的木船,总有工人在那忙活。因荷藕然在回忆文中讲,他小时候去沙窝,主要是“捡抓钉”拿到收购站去卖。虽然船厂抓钉都是有用的,但“捡”不是拿,岳口伢有底线。沙窝西边是大片防护林,堤防管理段的护林老头总在那儿溜达。有小伙伴和这老头是老朋友,他们去树林里捉“铁牯牛”,铁牯牛吃树叶,三五个铁牯牛能在老头那儿换1分还是两分钱。我不做这生意,宁可爬树上找“知yǐ zì壳”,就是中医先生称为“蝉蜕”的东西,拿到收购站换钱。荟真楼:俗称六角亭,三层亭楼,位于沙窝河堤上,始建于1913年,1960年拆除,上世纪90年代重修。沧浪亭:一组园林建筑群,位于沙窝对岸沔阳李嘴沙滩上(原汽车轮渡处),始建于清顺治18年(公元1661年),毁于光绪年间。
左:位于上堤街沙窝处的荟真楼(1960年拆除);右:重修之荟真楼
管理段隔壁就是岳口剧场。只要有演出活动,精力过剩的青少年男女们就早早地向这儿聚集,堤坡上到处是三五成群游逛的人,我们散散漫漫坐在堤坡上,等待机会。票是没有的,看有没有可乘之机溜进去。待到开始检票进场,有票没票都往门前涌,少不了年轻女伢被人揩油后的惊叫与喝骂声,成为岳口堤坡下惯常的夜景。岳口的热闹场所都在河堤上下。比如镇委会前的土台,地位相当于城关的工人俱乐部,大型集会、庆典多在此举行。堤坡就是天然座席,居高临下不愁视野被遮挡。印象中有个民间歌唱家,总是唱一首歌:《我为祖国献石油》,其实他好像是五金公司的,只能献扳手。还有儿时伙伴郑和平的哥哥,我们喊双喜哥,方木社的,拍渔鼓筒子唱“道情”,是岳口一绝。对镇委书记曹克及岳口大小“黑帮”的批斗会也在这里举行过多次,这是小伢们的节日——凑热闹、看稀奇,随便起哄,黑帮们又不敢有任何反抗。至于镇委会隔壁的电影院,建成后恰逢WG,一直无用武之地,直到70年代中后期电影大规模开禁,才热闹了几年。瑞庆宫:又称九宫庙,位于上街,系咸武帮(咸宁、武昌)会馆。由前殿、中殿、正殿组成,建于清乾隆38年(公元1773年),前部民国时拆毁,后部在1950年代归属堤防管理段。春秋阁:规模庞大,为岳口会馆之首,位于上街,系山陕帮(山西、陕西)会馆,与瑞庆宫一起被誉为“一步两座庙”。始建于清乾隆60年(公元1795年),前部民国时拆毁,后部1950年代改为岳口剧场。新安书院:花园式楼阁,安徽帮会馆,清乾隆20年(公元1755年建),位于镇委会和电影院后面,50年代开始成派出所驻地。
16岁下农村以后,岳口于我,就只是个探亲和歇脚的地方了。71年还是72年冬,我被派到岳口修堤坡,搬了几天石头,这是我惟一一次以建设者身份为岳口作贡献。只是很快就被大队召了回去,快过年了,宣传队要排节目。还有就是作为农民工,在襄河坐驳船经沙洋上枝城修铁路,以及去荆门修水泥厂,人和行李在底仓挤成压缩饼干,不是什么愉快经历。
那几年,母亲调到了岳口东郊的工农兵小学,校址在纯阳阁,很偏僻的地方。我少不了一次次在从正街到纯阳阁的岳口大堤上往返。纯阳阁附近的堤内戳着几个像蒙古包的硕大油罐,这是岳口的石油仓库,堤外是专用的石油码头,这里人烟稀疏,和乡下没啥两样。
青华禅林:位于岳口东郊堤坡下,现为青华寺社区所在地。规模宏大的佛家寺庙建筑群,始建年代失考。曾经香火旺盛,与沙市章华寺、汉阳归元寺齐名。1950年拆除后建区公所,后在此设石油仓库。纯阳阁:会道门组织建筑,1931年私人捐建,1950年代组织被取缔,改为工农兵小学校舍,后为青华寺社区加工厂。
再后来外出读书、工作,都是经汽轮码头过河回岳口。上世纪末终于可以直接经岳口汉江大桥抵达了,现在则是从随岳高速岳口收费站出来。不知这是意味着岳口交通的发达,还是岳口地位的边缘化。据说岳口现在是“全国小城镇建设示范镇”和全市惟一的“省级文明镇”,应该为之高兴。好像所有在外地的岳口人回岳口,都会去堤上看看。如今的岳口大堤,杨柳青青,碧草连天,间或看到堤坡上悠闲吃草的牛羊。码头日渐凋敝,船舶稀少,街上早没了马车雄赳赳的影子,即使是盛夏,河里也不复见当年人头攒动的喧闹景象。如果不是方志中白纸黑字的记载,真不敢相信,岳口的正街曾经是堤街。当年“九街十八巷”,最热闹的街都傍堤而建。志书记载,岳口曾有4关、6码头、16处会馆书院、30处庙宇,另有“岳口十景”闻名遐迩。“通衢慧贾,人烟日渐辐辏;瓦屋鳞次,估舶衔尾”。镇上处处亭台楼阁,襄河日夜帆樯如梭,这是何等的盛况,何样的气派啊!
这些我们都无由得见,上辈人是最后一代的见证者,他们也大多伴随着“小汉口”的传奇远去。我们生长在一个历史的断层里,留给我们的,是从小在河上河下扑腾的碌碌无常,以及偶尔撞击心头、祸福莫辨的小确幸。遂想起天门曾有一首和我们这代人同时期诞生的《襄河谣》,专咏自然,不见商衢。优美的旋律因被那首《洪湖水浪打浪》借用而天下流传。民间俚曲与时代壮歌结缘一瞬,擦肩而过,看似有情却无情。惟有襄河滋养万物,奔流千古,见证着两岸的沧桑轮回,和一代又一代襄河儿女的苦乐年华。【资料】
《襄河谣》:原襄阳军分区文工团创作员吴群先生转业到天门花鼓剧团后,于1950年借鉴天沔小调《月望郎》的音乐元素,创作了歌曲《襄河谣》。又:明清之际就有俚曲《玉娥郎》流行。蒲松龄曾将该俚曲编入话本《磨难曲》中,话本主角名张鸿渐(《聊斋志异》有《张鸿渐》篇目)。《玉娥郎》与天沔小调《月望郎》有无关联,值得探究。
《襄河谣》歌词:
襄河水哟黄又黄,河水滚滚起波浪。
年年洪水冲破堤,襄河人民遭灾殃。
窟窿多哟浪涛狂,河岸浑身是脓疮。
冲坏了多少庄稼地,冲走了多少茅草房。
笑嘻嘻,喜洋洋,打好河堤唱一唱。
嗓子越唱越响亮,襄河变成百宝箱。
襄河宽,襄河长,襄河喜得日夜忙
人人跟着襄河唱,襄河是个好家乡!
今日的岳口码头一派田园风光
主要参考资料:清钱永修等编《景陵县志》(康熙版);胡忠义等编《天门水利志》(1999版);陈玉祥主编《岳口镇志》(1990版)。
庚子年仲夏 修订旧作于北京玉渊潭
(责编:鳝鱼臊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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